美丽的伊通河流经很多地方,也一路流传着很多动人的故事。
话说很早以前,黄龙府这地方人家还很少,在伊通河畔的一个村子里,有一家三口人,老两口领着独生女儿臭姑过日子,虽说不算富裕,小日子却也过得安稳。臭姑自幼生得聪明俊俏,老两口爱如掌上明珠,那真是顶到头上怕吓着,含到口里怕化了。可臭姑一点不自娇,总是找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干。
冬去春来,臭姑长到十八岁了,她不但模样称得上天仙儿似的,炕上地下的各样活计也都拿得起放得下,心眼儿特别好使,谁家有个为难着灾的,她总是尽力帮忙,村里的人没有一个不夸她的。给她提亲的人可多啦!就连大财主孙老财的三儿子孙三赖见了她,都像丢了魂似的,哈喇子淌出几尺长,托了不少媒人上门说亲,臭姑都不答应。
天有不测风云。这年夏天,天老爷连下三天暴雨,一天深夜,伊通河水突然出槽(水漫过堤坝),霎时间,一座座土坯房坍倒了,有的人还在睡梦中就被砸死淹死了,臭姑家的房子也被洪水冲倒了。到底是在河边长大的,臭姑多少识点水性,混乱中扑腾着抓住一根椽木,再喊爹娘,听到的却是哗哗的洪水声和隆隆的房屋倒塌声,臭姑难过极了,她哭啊、喊啊,直到嗓子哑了。
突然,她听到不远处似乎有孩子的哭声,她忙用尽全力游过去,一看,是本村王二哥家六岁的儿子胖小儿。胖小儿坐在一只敞口的木箱里,看臭姑来了,像见了亲娘一样,哭得更伤心了。臭姑问:“你爹娘都在哪儿?”
胖小儿抽答着说:“爹娘把我装进这里,推出门,房子就倒了。臭姑姑,我要找爹娘。”说完,又放声大哭起来。
臭姑一边哄着胖小儿,一边推着箱子寻找着村里人,后来,遇见了本村摆渡老人,把臭姑和胖小儿救上船,向村后的小山包划去。
过了三天三夜,大水才慢吞吞地回到河槽里,水退了,乡亲们有的失去了父母,有的失去了孩子,辛辛苦苦侍弄的庄稼全趴在地上,他们的心散了,可为了活命,又不得不挣扎着度日。
臭姑和胖小儿的父母都不见了踪影,看到六岁的胖小儿整天喊着要爹娘,臭姑更是剜心地难过。她想,找回父母是不可能了,眼下自己和胖小儿都没了亲人,就相依为命吧,自己好生照看胖小儿,兴许能让这孩子心里有点依托。
就这样,臭姑领着胖小儿,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垒起了两间小屋,靠挖野菜、采野果充饥。臭姑真像亲娘一样带着胖小儿,挖野菜的时候,怕胖小儿累着,总是背着他;平时,有一点好吃的都让胖小儿吃,胖小儿也不那么喊着要爹娘了。只是苦了臭姑,她脸饿黄了,人熬瘦了,眼窝陷下去了,本来匀称结实的腰条瘦得皮包骨,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。
这年月,唯一有粮吃、有衣穿的是孙老财一家了。他们一面大放高利贷,残酷盘剥贫苦的乡亲,一面在打臭姑的主意。
一天,臭姑领着胖小儿从外面挖野菜回来,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喊声:“哟,臭姑回来啦?”随后,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扭动着胖屁股走进屋来。臭姑一看,是本村有名的媒婆孙铁嘴儿。这女人专替财主干坏事儿,经她手推到火炕里的穷人家的闺女,不知道有多少个。只见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硬是抹了一层厚厚的白粉,就像冬天里挂了霜的驴粪蛋儿,口红把个嘴抹得发紫,却有两颗黄色大门牙支在外面,头顶上滴里嘟噜别了一脑袋簪子,上身穿了件鹦哥绿镶边儿的红绸压花袄,下身穿了条黑缎子镶边的黄绸裤,脚上是双花里胡哨的绣花鞋。在她身后,跟着孙家的狗腿子二狗,手里拎着个包袱。臭姑心想,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——没安好心。只见孙铁嘴满脸堆笑,眉飞色舞地说:“臭姑,大婶儿给你道喜儿来啦!孙三少爷看上你啦!这可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,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主儿哇!”见臭姑不吭声儿,端详了臭姑一会,便凑上前来,假惺惺地拉着臭姑的手说:“唉,看这苦日子把你操劳的,水灵灵的大姑娘瘦成这个样儿,啧啧,真叫人心疼哟!看看人家孙老爷家,那可真是吃香的,喝辣的,穿滑溜溜的,你呢?吃不像吃的,穿不像穿的,臭姑,大婶不是推你上窟窿桥,到了人家,你可就掉进福堆儿里啦!”
臭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,强忍着愤怒说:“你还有别的事吗?”
孙铁嘴没有想到这么一句,有些下不来台,转念一想,有了,她回身把二狗手里的包袱拿过来,放在炕上打开,一边翻弄着里面的绸缎、金银首饰,一边厚着脸皮,强挤笑说:“臭姑,你看这是孙老爷送给你的彩礼,这年月,你打听打听,哪个闺女受用得起这么贵重的东西呀?”她拣起一枚金簪,夸耀着如何贵重,如何如何好看,说着就把臭姑头上那枚祖传的带有三个花瓣的玉簪摘下来,想换上这枚金的。这下可惹怒了臭姑,她劈手夺过自己的玉簪插在头上,把那枚金的连同那个包袱里面的东西一齐扔到门外,并恨恨地说:“谁稀罕这些破玩艺儿!”孙铁嘴儿这下可急了,她忙趴在地上拣起这些东西,恼怒地吼道:“姑奶奶告诉你,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,等着孙老爷来‘请’你吧!”说完,一跺脚,气哼哼地扭着胖屁股走了,二狗紧紧跟在后面。
孙铁嘴儿来到孙老财家,哭丧着老脸把去说媒的事添枝加叶地下舌(方言,指背后说人坏话)了一番,孙三赖听后气红了眼,非要领人来抢臭姑不可。这时,二狗凑上来,在孙三赖耳边嘀咕了一阵,孙三赖连连点头说:“对!明天就动手。”
第二天,臭姑娘照例领着胖小儿外出挖野菜。傍晚回家一看,自家的两间小屋已化为灰烬。臭姑心里完全明白了。她没掉一滴眼泪,心想,你能烧我的房,我还有两条腿两只手,宁死我也不能入那个虎窝。她觉得在此地住下去也不会安宁了,便谢绝了乡亲们的好意,领着胖小儿,沿着伊通河畔到外乡去了。他们有时靠讨来的一点儿饭充饥,有时靠野菜、野果糊口;有时住在破庙里;有时睡在河崖下。就这样两人过着流浪的日子。
一天,胖小儿饿得走不动了,臭姑自己也饿得不行,她就把胖小儿安顿在他们常呆的一个河崖下,叫他在那儿等着,自己出去寻点儿吃的。可是,没走多远,迎面碰上一伙儿人。走近一看,竟是孙三赖领着几个狗腿子,这可真是冤家路窄。臭姑正想夺路走开,可是已经来不及了,孙三赖见是臭姑,奸笑着说:“嘿嘿!小美人儿,三爷正想找你呢,你还挺知趣儿,自个儿送上门来了,走吧,今晚上咱们就拜天地。”说着,凑近臭姑就扯她的胳膊,臭姑猛转身,照着那张让人恶心的肥脸“啪”就是一记耳光,孙三赖捂着脸恼羞成怒地嚎叫着:“给我抢回去。”二狗几个人饿狼一样扑上来,硬是把臭姑拖到孙家去了。
再说胖小儿,他在河崖下等啊等啊,等到天黑也不见臭姑回来,他就忍着饿,从河畔到田野,从这村到那村,找啊,喊啊,走不动就爬,直到第二天天亮,也没找到臭姑。他想,说不定臭姑正在他呆过的河崖下等他呢,他就使劲爬呀,走呀,可到了那里一看,却只发现了臭姑的那枚玉簪。天真的孩子哪里知道,臭姑被孙家抢去的当天夜里,孙三赖强行逼她拜堂成亲,臭姑坚决不从,一口气跑到河崖下想再看看胖小儿一眼,可胖小儿此时正四处找她呢。她流着泪摘下这枝玉簪留在那里,说了声,“胖小儿,姑姑对不住你呀!”就一头扎进了滚滚的伊通河。
胖小儿拿着这支玉簪,只相信臭姑还活着,他找啊,喊啊,爬呀,衣服磨破了,手和膝盖被磨出了血,他一点也不顾,直到有一天,胖小儿再也爬不动了,他瘦黄的小脸儿上挂着泪珠儿,一双无神的大眼睛一动不动,似乎在期待着臭姑回来,那双瘦骨嶙峋的小手紧握着那枚玉簪,像怕谁抢去似的,他死了。
后来,一个过路的好心老人发现了可怜的胖小儿,把那枚玉簪插到胖小儿的头上,掩埋了他。据说,有人看见从这新坟里飞出一种特殊的从来没人看见过的鸟,头上还有三撮短翎呢。
这鸟就是胖小儿变的,头上那三撮短翎就是臭姑那枚祖传玉簪上的三个花瓣。每到挖野菜时候,它便从坟里飞出来,在村里村外、田野河畔飞来飞去,呼唤着臭姑,直到今天它还没有找到呢……(讲述人:蓝男,搜集整理者:王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