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朝时,有一年,慈溪县(在今浙江省)知县黄兆云审理了一件颇为奇怪的案子,就是陈涌金杀死自己有罪孙女的案件,此事上报给朝廷之后,人们议论纷纷,一片哗然,都说此案断得不公,轰动一时。后来情况被反映到省城里,迫于舆论压力,巡抚命令宁波府对此案进行详细调查,重新审理,并委任正在清理积案的许小欧协助办理。说来也怪,死者阿猫一向品行端正,守规守矩,这是整个慈溪县都尽人皆知的,说阿猫品行有问题,还和人私通,这太不可思议了,是任谁都不会相信的。
许小欧到达宁波后,便马不停蹄的调出了相关的卷宗,并仔细阅读,掌握了有关这个案子的第一手资料,了解了相关情况,主要案情是陈涌金因为得知他的孙女阿猫与仆人高宏通通奸,于是便在气忿之下加以责打,伤重致死。
许小欧和知府商量,先找来了黄知县询问相关情况。但黄兆云却一口咬定,说案件查实无误,决无虚假。
案子毫无头绪,这时,知府问许小欧:“这回我们该怎么办?”只见许小欧若有所思似的说道:“这个案件议论甚多,并且我有预感,这件案子并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,我看我们还是先私下查访一番,再做打算吧!”知府皱着眉头说:“我也这么想,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,真是很难找到合适的人去。咱们的人又不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,吏役们办事更是不让人放心,这可如何是好啊?”
正在知府发愁为难之际,只听许小欧说道:“这附近有个姓邵的人,他是天一阁书坊的人,他为人诚实可靠,我对他素有耳闻,不如让他来当这个向导,我亲自去查访一次。”知府听后,不免担心地问道:“你亲自前去,不怕被人识破吗?”许小欧很从容地说:“我很会说这个地方的方言,足可以乱真,我有信心不被识破,所以大人你就不要再有什么顾虑了。”知府看许小欧成竹在胸的样子,便欣然同意了。
随后,许小欧派人请来邵某人,并告诉他事情的原委,讲明厉害关系。邵某人为人深明大义,听后便一口答应下来并说道:“我有一个亲戚与陈涌金住在一条街上,想要访查此事倒也不难。只是您身为官员,恐怕有诸多不便。”许小欧自信地说:“我扮作一个商人,并且还有你作伴,谁又能知道我是一个做官的呢?”于是,许小欧乔装一番,便出发了。
来到慈溪县后,他们住在邵某人的亲戚家中,并且开始着手于打听陈涌金家里的一些事情。原来,陈涌金是贩卖药材起家的,有四个儿子。长子早年去世,没有男孩,只留有一个女儿阿猫,就是被陈涌金打死的那个。二儿子叫陈美思,在杭州开药铺。三儿子陈真元,自小体弱多病,常年病魔缠身而居于家中,四儿子年纪尚幼。据说,陈涌金的二儿媳乐氏,长得极为丑陋而且作风不良,名声很臭,乡间邻里无人不知。由于陈涌金的大儿子死了没有儿子继承家产,乐氏就想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嫂嫂,这样一来,在以后分家的时候,便可以多继承一笔财产。可是大儿媳看不上乐氏的品行,所以对她的儿子也没有好印象,不想要她的儿子,一心想收养三弟真元的儿子。为此,二人闹得极为不愉快,时间一长,两人之间的嫌隙就更大了,乐氏也因此怀恨在心,自此妯娌不和。后来,恰逢大儿媳害疟疾卧病在床,乐氏趁机假献殷勤,给她煎药送水,但大儿媳服过药之后,便一命呜呼了。阿猫痛悼母亲的死,怀疑是婶母暗中投毒加害了自己的母亲,哭泣之中夹杂着怨骂,没过多长时间,就发生了阿猫因奸情暴露被其祖父打死这件事。
这一切似乎太过凑巧了,把所有事情连起来,不禁让人怀疑,许小欧隐约的感觉到一种邪恶,这很可能是一场蓄意谋杀案。许小欧打算亲自前往陈家察看内幕。
第二天一大早,许小欧假称自己是贩卖药材的客商,由邵某人的亲戚介绍给陈涌金。但是没想到陈涌金却拒绝接待,并说:“我眼下有官司缠身,已经应接不暇,焦头烂额了,哪有功夫谈生意。”许小欧听后十分怅惘,无计可施,但有一点却更加明确了,这个案子果真不那么简单,如果真如陈涌金说的那样,是因为一时气愤,误杀了自己的孙女,事情也是情有可原,那他就没必要这么担心,连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了,这对于一个嗜钱如命的商人来讲不是太奇怪了吗?
正在许小欧沉思时,突然有个人从陈家走了出来。邵某一见,便赶紧上前去打招呼。许小欧见此情状,也赶忙凑上前去,由邵某互作介绍,这才知道,原来那人是陈涌金的妹丈叶某。闲聊一会后,邵某人就约他到酒楼喝酒,叶某欣然答应,许小欧不明白邵某人的用意,也只好在一旁保持安静,于是三人一同上街。路上乘叶某不注意,邵某对许小欧说:“这人是个酒鬼,如能把他灌醉,或许能从他口中套出一些线索来。”许小欧顿时心领神会,点头以示明白。到了酒楼,邵某慷慨解囊,大事招待。喝到半醉时,邵某人便对叶某说:“我这位朋友是从四川、云南贩药而来,委托我的亲戚做介绍给陈翁,想请他帮忙把药材转手卖掉,可是陈翁却不肯帮忙,还说正打官司顾不上这些,不知是什么官司,竟如此重要,让陈翁连生意都不做了?”只见叶某此时已经半醉,他迷迷糊糊地说:“这件事已经闹到上边去了,你难道没有听说?”
邵某故作惊讶,说道:“难道是阿猫的事还没弄完吗?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?我只知道个大概,你能详细说说吗?”叶说:“省里巡抚已命令知府详加调查,你住在宁波府城中,怎么可能不知道呢?”邵某笑道: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,一向少走动,有时家中来一帮酸秀才,从来也不谈论这些事,我怎么会知道呢?”叶某人越喝越起劲,于是便乘着酒兴,信口说道:“他被二儿媳迷惑住了,所以打死了孙女阿猫。事后害怕,让我替他想些办法,之后就有了阿猫和仆人私通,被抓获后打伤致死的说法。知县黄公倒也好骗,以为是真的,本想这件事也就这么糊弄过去了,没想到省中巡抚忽然说要复查。所以我们正在为此事烦心,也便顾不得什么生意不生意的了。”
邵某说:“你刚才到他那里去,想必也是为了解决这件事吧?”叶答:“不错。”
“那想出什么解决的办法了吗?”
叶某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,听得邵某人这么问道,便得意非常,边喝边说:“这还不简单,只要买通仆人高宏通,让他认罪,承认与阿猫私通,事情自然就烟消云散了。”叶某刚说完,马上意识到自己有所失言,于是又再三叮嘱道:“你们二位不是外人,所以我才敢直言相告,二位可千万不要声张出去,出卖我啊!”
许小欧漫不经心的在旁插言道:“你这位大哥也太糊涂了。只是因为儿媳妇的缘故就打死孙女,他怎么忍心啊!是不是另有什么隐由啊?”叶说:“二儿媳平素很得公公的欢心,而阿猫怀疑是婶母将母亲毒死,骂出口来,这才惹下了祸端,真是祸从口出啊!”
许小欧问:“真的是投了毒吗?”叶某回答道:“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回事,我也不敢胡说,但这件事实在是很可疑。因为争论继承人的问题,妯娌不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。”饮酒之后,叶某酩酊而去。
案子查到这里,也已是豁然开朗了。于是,许小欧与邵某人连夜赶回宁波府,立刻向知府道明实情,让他马上提解有关人员,送上省去。自己则急忙回省报告。省中委任三人审讯,许小欧也在其中。审讯开始,一切如叶某所说,高宏通果然一口咬定与阿猫通奸,而且说得绘声绘色,活灵活现,让人难辨真假。这时,许小欧让人把叶某人提上堂来,笑着对他说: “抬起头来看看,在慈溪酒楼上你是和谁一起喝的酒,你不会这么快就忘掉了吧?”叶某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,一看,失声大叫:“完了,完了,全完了!”
此时许小欧对跪在堂下的陈涌金喝道:“大胆陈涌金,你杀死自己孙女,果真以为自己的谎话是天衣无缝吗?你被自己儿媳迷惑,已是不伦,你却还听信谗言,亲手害死自己的孙女,你简直是助纣为虐,灭绝人性。”这时陈涌金早已吓得瘫软在地。
“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公公故意杀人?阿猫是他的亲孙女,若非是过于气愤,也不会误伤了她,事后公公已经很是自责,大人你怎么还忍心这么诬蔑他老人家,还给他扣上乱伦这么大的帽子,你以后让公公怎么见人,又怎么让贱妇我在世上苟活啊!”许小欧闻声看去,说话的不是别人,正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,陈家的二儿媳。
许小欧听到她这番话后,勃然大怒,说道:“你这妇人好生厉害,好,既然你们如此嘴硬,那就让我把事情的前后都说出来吧!你因子嗣问题一直怀恨你嫂子,便去媚惑陈涌金,说尽你大嫂的坏话,恰逢你嫂嫂生病卧床,你觉得这是报复她的大好时机,于是假意关心她,在床前侍奉,趁机在药中下毒,将其毒害。事后,引起阿猫的怀疑你心中害怕,于是便串通陈涌金一起将阿猫杀害!你这毒妇还有什么可说的!”
没想到,乐氏听了这些话后却笑了起来,说道:“我的大人啊!你说的都是你自己想的,你说是我害死了她们,有谁看到了吗?你有什么证据,人证、物证在哪里?大人这话可不是乱说的。”许小欧此时亦笑道:“谁说我没有证据?”于是命人将阿猫和其母的尸体请上堂来。许小欧走下堂,掀开尸体上的白布说道:“死者是不会说谎的。”刚刚还嘴硬的乐氏此时已面如死灰,浑身发抖了。她没有想到,官府真的把早已入土的两具尸体又挖了出来。许小欧上前指着尸体说:“ 此具尸体的骨节、指甲皆呈青色,这是明显的中了烟毒的迹象;而另一具尸体有大钉钉入脑中,直接导致死亡。这回可是铁证如山,狡猾的乐氏,你还有什么话要说!”乐氏见大事已去,分辩无义,只得乖乖认罪,承认是她把鸦片烟熬入药中,毒杀人命;而侄女阿猫又发现了蛛丝马迹,她怕事情败露吃官司,一直担惊受怕,后来与公公鬼混的事也被阿猫发现了,便与公公合谋,将阿猫害死灭口了。
案件审结后,乐氏被判斩首,陈涌金被判徒刑,叶某人流放,黄知县罢官。乡里人无不称颂许小欧断案如神,皆说他是再世青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