施愚山断案
宿介这个书生虽然放荡无行,但文章写得却很好,也算得上当地的一个名士。在狱中,他听说学使(掌管一省学政的官员)施愚山为官精明干练,又一贯怜恤有才学的人,于是便写了一张状纸让人给施学使送了去。状子上措词凄婉,叙述感人。
施学使看过宿介的状子后,又调来了宿介的口供,经过反复研求和再三思索,他发现了口供中丢失绣鞋一处另有隐情,拍案叫道:“这个人是冤枉的!”于是请求上司移案再审。
再审时,施学使问宿介:“你把绣鞋丢在什么地方了?”宿说:“我记不得了。我只隐约记得,在敲王氏家门的时候,它还在袖子中。”又问王氏:“除了宿介之外,你还有几个奸夫?”王氏说:“再也没有了。”施学使说:“一个淫乱的女人,怎么能专情于一人?”王氏说:“我并非如大人所想的那样。我与宿介是自幼相好,所以出嫁之后也割舍不开。后来并不是没人勾引过我,但我真的是从未答应过。”
施学使问都有谁勾引过她。王氏说:“同巷的公子毛大,就曾屡次调戏,被我屡次拒绝。”施学使怕她再使什么花招不讲实话,说:“一个淫妇,怎么忽然又这么贞洁清白了?”下令拷打。王氏忍痛极口申辩确实再也没有别的奸夫。施学使察言观色,知其说的不是谎话,这才没有再对她动刑。心想,在门口时那双绣鞋还在,到屋后确不见了,那肯定是失落在了院内,那么,这个不动声色把鞋拾走的人肯定对王氏家的院落情况很熟悉!可是,这个人,到底是谁呢?
施学使又问:“你丈夫远出在外,难道没有人借故到你那里去过吗?”王氏答道:“有。甲某、乙某都曾以馈赠为由,到过我家一两次。”甲、乙都是村里的游荡子弟,都对王氏有过非分之想。施学使把到过他家的人的名字记下来,一并拘拿。
几个人都拘传到案。施学使看着跪在案前直喊冤的几个人,心里想到:这真凶肯定就是其中之一了。可是,凶手见几个人同时与其连罪,必定有恃无恐,不会轻易招认的。做贼心虚,我得想个法子让他原形毕露。想到这,施学使思索了片刻,打定主意后,让一行人等转移审讯地点,把有嫌疑的几个人带到了城隍庙中,让他们都跪在神案前面。
一切就绪后,施学使严肃地说道:“昨天夜里,神人托梦给我,说杀人凶手就在你们几个人中间。今天面对神明,不许胡说八道。如果肯于自首,尚可原宥;如果不说实话,待本官查明真相后定不轻饶!”几个人还是异口同声,都说自己未曾杀人。
施学使命令人把他们的头发用麻绳扎住,衣服剥掉,然后说道:“既然你们自己不招,就让鬼神来指点吧!”于是叫人用毡毯被褥把神殿的窗户遮住,不露一丝光线;把他们赶到黑暗地方,拿一盆水让他们一个个把手洗净,站在墙壁前面,对他们说:“都面对墙壁站好别动,谁是凶手,神灵会在他背上写明的。”说罢一些无关人等都退出了殿堂。
过了好一会儿,施学使差人把那几个人拉出殿堂,逐个验看每人的后背。这一看,真相大白了,他指着毛大说:“这就是真正的杀人犯!来人,给这个胆大妄徒带上枷锁!”
真的是神明在毛大的背上写明了吗?当然不是了。原来,施学使先让人用灰涂在壁上,又用煤烟水让他们洗了手。凶手害怕神来写字,就把后背紧紧贴在墙上,临出殿堂时又不放心地用手紧护后背,所以后背上既有灰迹,又有煤烟迹。清白的人肯定不会用背紧靠着墙,因为他们正巴不得神灵出现为他们洗清冤屈呢。
施学使原来就怀疑毛大,到这时候更加坚信不疑,铁证如山,加以刑讯,毛大供认了自己的罪行。事情原委是这样的:
和王氏同巷子里还住着一个叫毛大的人。他整日游手好闲,浪荡无行,曾经勾引过王氏,被王氏骂了回去。他知道宿介与王氏有相好,便想来个夜里抓奸,拿到把柄以解自己心头之气。
就在这天夜里,毛大经过王氏家门口,顺手推门,门竟然没有锁,他就偷偷溜进了院中。刚走到王氏房间的窗外,脚下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。他拾起仔细一看,是一条手巾裹着的一只女人的鞋子。此时房内传来说突高突低的说话声,他伏在那里窃听,宿介在房中对王氏讲的去胭脂家的经过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。他欢喜至极,怀揣着鞋子转身而去。
几天以后的一个夜间,毛大爬墙进到胭脂家里。因为对房屋座落不清楚,竟错摸到了卞老头的房间。老头看到窗外有男人身影,看他鬼鬼祟祟的举止动作,知道是为了女儿而来,心中忿怒,拿起菜刀冲了出去。毛大一看,吃惊不小,转身就跑。就在他要爬墙出院时,老头已挥着菜刀追到身边。毛大见无法逃脱,便返身夺刀。一个六旬老人怎么有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力气大,一转眼,菜刀已换了主人。这时随后而来的卞家老太婆也大声呼叫。毛大一看,急了,用刀向老头的头部猛砍数刀。老头应声而倒,毛大扔下刀逃之夭夭。
这几天,胭脂自以为已与鄂秀才定下了终身,病情便有所好转。听到父母的喊叫,她急忙起身,和她母亲一起拿灯照看。老头的头部被砍的惨不忍睹,一会儿就气绝身亡了。老太婆悲痛之间一抬头,发现墙下有绣鞋一只,捡起一看,是胭脂的,便追问伏在尸上痛哭的女儿。胭脂一看绣花鞋误认为是鄂秀才所为,才发生前面那一幕。
施学使在判案的过程中,当他觉得裁判的依据或者是裁判不明确时,并没有草率的做出决定,而是很好地利用了当时人们对神灵的这种崇拜和畏惧心理。那么,理屈的人自然会道出真情。
案件总算是真相大白了,虽说案件是一波三折,扑朔迷离,曲折复杂,但是,天网恢恢,疏而不漏,最后,终于是将作奸犯科之人绳之以法,还了世间一个公道。
结案之后,施学使让县令作媒,把胭脂许配给鄂秋隼。这时,胭脂早已知道鄂秀才蒙受了冤屈,相遇之时,心中羞愧,肚中有千言万语又难以启齿。鄂秀才也察觉到胭脂的一片情意,虽然以前在堂上曾百般斥骂自己,但丧父之痛是可以理解的。犯人的判决宣读之后,县令亲自做媒,鼓乐齐鸣,鄂秋隼欣然从命,与胭脂结为夫妇,成就了一对良缘眷偶。